往事钩沉（8）：钓鱼少年吃瓜记

我十多岁的时候，每逢暑假，都要做两件重要的事情：一是放牛，一是钓鱼。

【1】

水牛是我们平原地区农家用来犁地的，套上带轮子的板车，还能拉运粮食，所以家家户户少不了。水牛个大，吃得多。水牛不仅吃青草，也爱吃谷麦黄豆等庄稼苗，所以得有专人用绳子牵着牛儿到田埂或荒地里吃青草。

钓鱼，当然是用来改善伙食。那时农村，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肉，肚子里没有油水。到河里钓几条鱼，母亲用油煎了，香喷喷的，饭也能多吃一两碗。

我和小伙伴们，那时就一边放牛，一边钓鱼。

早上放牛只有一两个小时，天刚麻麻亮就被父亲喊起来了，睡眼惺忪地牵着牛儿去不远处的田埂上吃草，没办法钓鱼。上午一般是牛儿耕地干活的时间段。牛儿干活辛苦，下午就得好好吃草。下午时间长，我和小伙伴们把牛儿牵到两三里外的河滩草地上。牵牛的绳子我们加长到十多米，系在树杆或灌木上，牛儿就可以在半径十米左右的范围内吃青草，过上半小时，再换一个地方系好绳子。牛儿吃草时，我们就钓鱼。夕阳西下，牛儿肚子吃得滚圆，再牵到河边喝点水，我们不管钓没钓到鱼，也收好杆，背上鱼篓，骑在牛背上，慢悠悠地回家了。

【2】

有一天，我们一边放牛，一边钓鱼。下午的阳光正对着我们，晒得我们满头大汗。口渴得很，当然要喝水是没有问题的，因为满河的水，管饱！我们喝了几口，哦，水还是热的，喝了这热水，汗出得更多了。河水不解渴啊！

我们三个小伙伴，都被下午毒辣的太阳晒晕了，话都不想说。那时没有什么钓伞，有也买不起，也没戴草帽，就硬着头皮晒。实在受不了，就去不远处的树荫下歇歇。

我只钓了两条小鲫鱼。老半天也没什么鱼儿咬钩，钓得没劲！我正准备去树荫下休息会，突然，一个叫程金星的伙伴叫起来：你们看，河对岸！

我和另一个叫学伢的小伙伴顺着金星的手指看去，河对岸一座茅草房，茅草房很小，也就是一个草棚，旁边是一片绿油油的田地。没啥呀，金星你干嘛一惊一乍的？

金星：你们看那片地里长的是啥？

啥？我和学伢睁大了双眼。虽然隔得远，看得不是很清楚，但我们还是看出来了，那片绿油油的田地里，长满了西瓜。有的大西瓜，还在阳光之下泛着绿灿灿的光，诱人得很！

干柴遇烈火，酷暑啃西瓜，那都是绝配啊！我们三个再也坐不住了。再说那时我们都是直接坐地上钓鱼，地皮也被太阳烤得烫屁股啊！

简单的商议后，决定留下金星看着鱼杆和牛儿，我和学伢游过河去摸西瓜，吃饱了再带一个回来。我们都巴望那瓜棚里没有人，如果有人，就只好见机行事了。

我和学伢都只穿了短裤，没几分钟我们就游过了河。我们尽量轻轻地游，深怕弄出大的动静。但当我们刚爬上岸，却见瓜棚里走出来一个摇着蒲扇的女人，约摸三十几岁，容貌端庄，身材丰满。女人盯着我俩，没有说话。哎呀，尴尬了！我们虽然年级小，可也有十一二岁了，现在都只穿了条短裤，浑身湿淋淋的站在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。我正想一转身跳进河里游回去，学伢突然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，低声说：西瓜！

学伢内向胆小，他这一碰我，我就明白他想让我跟女人提西瓜的事。对呀，尴尬事小，西瓜事大。我只好硬着头皮，对着女人挤出一丝笑脸：阿姨，我们口渴了，能不能在您这儿摘个西瓜吃？

女人说：没问题！

我和学伢正自高兴。

女人又说：不过今天早上刚打了农药，这西瓜要过几天才能吃。

我一时懵了：阿姨，您，您不是骗我吧？我们也不白吃您的西瓜，我们可以用钓的鱼跟您换西瓜。

女人摇着蒲扇，呵呵一笑：你要不信，这些西瓜你随便吃，吃出啥问题可不要来找我。说着一扭腰，转身进了瓜棚。

我和学伢大眼瞪小眼，两人都傻了眼。只好转身跳进河里，游了回去。

【3】

过了几天，天气更加炎热了。我们想吃西瓜的欲望也更加强烈了。

这一天下午，虽然太阳更毒辣，但我们比平常更用心的钓鱼。当我们共钓了八九条小鲫鱼，四条三四两重的黄颡鱼，一条半斤左右的鲶鱼时，我们决定再次游过河去摸西瓜。

这次我们除了短裤，上身还穿着背心。我们把所有鱼获都集中到一个鱼篓里，也带过了河。西瓜上的农药应该已经失效，我们诚心用鱼获跟看瓜女人换一个西瓜，她总不至于拒绝我们吧！

当我和学伢快游到河对岸时，瓜棚里走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。小女孩扎着马尾，眼睛大大的，除了皮肤黑了一点，模样还是很俊俏的。我们猜，她应该是前几天那个看瓜阿姨的女儿。

我俩爬上岸。小女孩走过来：你俩会游泳呀，我也会游泳的，我爸爸也会游泳，我妈妈也会游泳，我比我妈妈游得还快呢……

哦，话痨！我问：你妈妈呢？

小女孩：我妈妈不在这，在医院，照看我奶奶。我奶奶……

我说：今天就你看西瓜？

小女孩点点头。

就一个小女孩，应该好对付。我说：我们口渴了，能不能摘一个西瓜吃？

小女孩：不行，口渴了你们可以喝水，你们不能吃我家的西瓜，这些西瓜，我爸爸要拉到集市上卖钱，卖了钱给我奶奶瞧病的。你们如果想吃西瓜，就要付钱！

我们都是穷光蛋，哪里有钱。

我把鱼篓放到小女孩面前：我们也不白吃你们家的西瓜。我们钓了这么多鱼，跟你换一个西瓜，你看行不？

小女孩低下头看了看：嗯，看起来有十几条，你们钓了多久？

学伢抢答：我们三个钓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，怎么样，这些鱼不错吧？拿回家让你妈妈做菜，味道可美呢！

小女孩撇撇嘴：咱们打个赌，半个小时我到河里捉到的鱼，如果比你们三个人一个半小时钓到的鱼更多，那我就赢了，你们的这些鱼归我，我拿回去让妈妈熬鱼汤给奶奶喝，如果比你们的鱼少，算你们赢，你们可以摘一个西瓜。

嚯，这小女孩，口气不小，看起来人小鬼大。我看了看学伢，学伢看了看我。我们家都住在大河边，打小就泡在这条河里，论捉鱼我们也算是好手，我们都不相信小女孩那么会捉鱼。好吧，姑且一试。

【4】

小女孩转身进瓜棚里拿出一个搪瓷脸盆，脸盆上蒙了一张塑料膜，膜的边缘用细绳绑在脸盆上。膜上靠脸盆边缘处开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口子。小女孩又拿出一个小桶，一个装有泥巴的罐头瓶和一个小布袋，布袋里面装的是糠麸。这种糠麸是稻谷加工成大米时产生的，农村一般是用来喂猪的。

小女孩抓了两三把糠麸通过塑料膜上的小孔放进脸盆，又从罐头瓶的泥巴里捉了几条蚯蚓放进脸盆，然后挽起裤腿下到河里。这儿正是一处浅滩，小女孩朝河中心方向走了几步，在水深大概三十多公分的地方，轻轻地把脸盆沉入河底，然后返回岸上。

哦，原来是用糠麸蚯蚓诱鱼。过了几分钟，小女孩下到河里，吃力地把脸盆端出水面，回到岸上。

小女孩满面笑容，看起来脸盆里鱼不少。

我说：你用糠麸蚯蚓诱鱼，不算捉鱼！

小女孩放下脸盆，用小手护着塑料膜的开口处，慢慢地把脸盆里的水倒掉，水倒得差不多了，就把小手从塑料膜开口处伸进脸盆，一边捉鱼，一边说：你看，我不是正在捉鱼吗？

小女孩一边捉，一边数，捉完了，居然有23条。一个个活蹦乱跳的，都是些小白条，小鳑鲏，小麦穗。

我说：你这些鱼太小，没有我们的鱼大。

小女孩：我们打赌是比数量多啊！你们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耍赖啊！

没吃到西瓜，还要倒贴鱼获，心里真窝火呀。如果不是个小女孩，而是个男孩，我和学伢就会冲上去把他狠狠揍一顿，再摘他一个西瓜，不，摘两个！可她是个比我们还小一点的女孩。好男不跟女斗，算了，今天认栽！

我把鱼篓里的鱼儿倒在小女孩的小桶里，和学伢灰溜溜地撤退。小女孩在背后喊：你们别急着走啊，我把捉到的小鱼送给你们，拿回家让你们的妈妈炸着吃，可香呢！

【5】

下了几天雨，我们没去那处河滩放牛钓鱼。天放晴了，我们又来了，河滩处的青草更茂盛了。

钓了一会儿鱼。看着河对岸绿油油的大西瓜，我们决定再去碰碰运气。这次是我和金星一起过河。

刚游到对岸，瓜棚里走出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，大概三十几岁，估计是那个小女孩的爸爸。

男人很威严地扫视着我们：小娃儿，你们来买西瓜吗？

男人的气场太强了，我不自主的有点结巴：我，我们，们没钱，能不能用钓到，的鱼跟你换一个西瓜吃。

说着，我把鱼篓往前一推。鱼篓里有二十多条小鲫鱼，还有一条半斤重的鳊鱼，这会儿正在那儿起劲地跳呢。

男人看了看鱼篓里的鱼，说：你们看我的！男人回茅草房里拿出一个鱼叉，鱼叉的木杆把有一米多长。

他轻轻地地沿着河边走了十来米，我俩跟着他时，他在嘴巴上竖起食指，示意我们不要弄出动静，接着他停下。顺着他的目光，我们看到离河岸只有一米多远处的河面下，有几条大鱼正在缓缓的游动，黑黑的脊背离水面只有几公分。盛夏时节，鲢鳙贴着水面游动，是很常见的事，但我们钓鱼时，把蚯蚓甩到鲢鳙嘴巴边，它也不吃钩。那时不明白钓鲢鳙是需要用雾化的饵料，所以是看得见钓不着。

男人叉开双腿，举起鱼叉，眯着眼睛。突然，嗖地一声，鱼叉飞出，接着水花四溅，河面冒出血红色。男人跳进河里，抓住鱼叉把，接着举起鱼叉。鱼叉顶上赫然叉着一条三斤多的胖头鱼，还在扭动挣扎着，血水滴滴答答跌落到河面上。

这个男人粗暴的杀戮，让我和金星看得目瞪口呆。看来他想用这种野蛮的方式吓退我们。我们虽然心里砰砰跳，但仍然强作镇定。我和金星你一句我一句：叔叔，你好厉害啊！叔叔，你好棒啊！叔叔，你简直是一个大英雄！

男人露出一丝笑容：你们想吃西瓜吧？

我和金星：想！谢谢叔叔！叔叔你真好！

男人说：可以！我看你们有三头牛在吃草。你们牵一头牛游过来，帮我拉一板车西瓜到镇上去，我就让你们摘一个西瓜。

我晕！牛儿虽是畜牲，但也是农家的宝贝，不会轻易借给别人家用。如果父亲知道我为了吃西瓜而让牛儿去替别人家干重活，一定会揍我一顿。

金星说：叔叔，我们没问题，我们得回去问问咱家的牛儿，看它肯不肯过来。说着拉着我，提起鱼篓，一起跃入河里，游了回去。

【6】

后面连续两天下午，我们隔着大河看见还是那个男人在看西瓜。我们不敢轻举妄动，老老实实地放牛，钓鱼。

第三天下午，我们看见瓜棚旁，好像是一个老爷爷，可能有六十多岁，看上去背有点驼。估计是那个小女孩的爷爷，那个威猛男人的父亲。

我说：好机会来了，老爷爷一般比较慈祥，好说话！

学伢不想去，他说：每次去都吃不到西瓜，还影响钓鱼。

金星也不大想去，我硬把他拽下了水。

游上了岸，看见老爷爷正在瓜棚前忙活。瓜棚旁停着一辆板车。瓜棚前堆了一地儿的大西瓜，老爷爷正在用毛巾一个个地擦西瓜，擦得西瓜是油光发亮，更加诱人。看来老爷爷为了西瓜品相好能卖个好价钱，也是煞费苦心啊。

我和金星喊着：爷爷，您年纪大了，歇一会吧，我们帮你擦西瓜！

老爷爷看着我们：哎呀，你们真是活雷锋啊，专门游过大河来帮我擦西瓜！

我和金星都有点不好意思。我说：爷爷，我们帮你擦了西瓜，你能不能送一个西瓜给我们吃？

老爷爷变了脸：那可不行，我这西瓜都等着卖了钱，给我家老婆子瞧病呢。

金星说：爷爷，给奶奶看病也不差一个西瓜的钱吧，另外我们还钓了这么多鱼，跟您换个西瓜好不好？

金星说着把鱼篓放到老爷爷面前。今天鱼篓里有大概一斤半鱼，都是黄颡鱼，还有刀泥鳅，塘鳢等无鳞鱼，其中最大的黄颡鱼差不多有半斤。这些鱼做成菜味道一定很鲜美。

老爷爷看了看鱼篓里的鱼，说：你们的鱼不错，不过，我可以弄上比你们这些更大的鱼。

我问：您也是用鱼叉叉鱼？

老爷爷说：不，我也是用钩钓。如果我半个小时钓到比你们更大的鱼，你们就帮我擦西瓜，擦完后再搬到板车上。如果我钓不到比你们更大的鱼，那你们就可以拿走一个西瓜。你们看怎么样？

那个时代农村一般都是小孩钓鱼，大人们都有繁重的农活，所以基本上没有大人钓鱼。大人们要弄鱼的话，要么是下丝网，要么是用抛网，或者用鸬鹚捕鱼。所以我们很怀疑这个老爷爷半个小时能钓上大鱼。再说，是我们想吃西瓜，老爷爷提出的方案，我们也没法反对。所以我们略一思索，就答应了。

老爷爷从瓜棚里拿出钓鱼竿，也就是一支竹竿，一根线，一个钩，线粗钩大，没有漂。

老爷爷沿着河边朝北走，走了几米远，来到一处灌木丛旁，老爷爷脱下右脚的解放鞋，朝灌木丛下一扔，接着他便从灌木丛旁的捡起一只小蛤蟆，看来小蛤蟆被鞋扔中了，但还没死。

老爷爷把小蛤蟆穿在钩上，继续朝前走。前面有两棵树，不大，但也在河面上投下阴影。

老爷爷说：你们看！

我们顺着他的手指头，看到树荫下，河面的水草下方，有两条黑影，不是鲢鳙，是黑鱼！

还真得佩服老爷爷的眼力，我们不仔细看，都看不到水面下那两条黑鱼。

只见老爷爷轻轻地把穿在钩上的小蛤蟆荡开去，落在离黑鱼约一米远处，接着老爷爷慢慢地把小蛤蟆往黑鱼处拖，我们看到那两个黑鱼悄悄地沉下去了。

哈，黑鱼跑了，我们可以吃上西瓜了！正自高兴，却突然只见水面一阵骚动，接着一条黑影飞上岸来。接着我们就看见那条挂在钩上的黑鱼在我和金星面前不停地扭摆着。

【7】

老爷爷钓起了一条两斤多的黑鱼！这条黑鱼，宣告了我和金星的失败！

愿赌服输，我和金星随着老爷爷回到瓜棚旁。

每擦两个西瓜，就得清洗毛巾，毛巾不能拧太干，也不能太湿。好不容易擦完60多个大西瓜，再把大西瓜一个个搬到板车上。每个都是十来斤重的大西瓜，对于十一二岁的我们，还是搬得挺吃力的。

搬得满头大汗，可是连个西瓜皮都吃不到。心里头憋屈啊！

还剩下几个西瓜。老爷爷抽完了一支烟，也来搬西瓜。

哎呀！老爷爷一声惊呼。接着“砰”的很沉闷的一声，我和金星回头看，只见一个大西瓜裂开嘴，躺在地上。看来老爷爷没拿稳，西瓜掉地上，摔破了！

惊不惊喜？意不意外？这个破西瓜，您老人家总不会拖到镇上卖吧，您拖去卖，也没有人买吧？我们心里乐开了花，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。

老爷爷看看我俩，笑了：瓜摔破了，你们来吃吧！

老爷爷居然笑了，瓜摔破了，他要少卖一个西瓜的钱，他不应该哭吗？他是真的没拿稳摔破了瓜，还是看我们帮他干活辛苦，故意摔个西瓜给我们吃？

管他呢！刚才搬西瓜出了很多汗，这会儿口渴得嗓子都冒烟了。我和金星扑过去，掰开破西瓜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。

那破西瓜真甜啊，吃得我们美滋滋的。现在想来，那也许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西瓜！

不一会儿我们的肚皮吃圆了。再看老爷爷，把剩下的几个西瓜搬到板车上后，正坐在小板凳上歇息。

我说：爷爷，西瓜还有，你也吃！说着递了一块西瓜给老爷爷。

老爷爷接过西瓜，说：钓黑鱼，你们学到了吗？我们一边吃西瓜，一边点头。

老爷爷说：如果看到大黑鱼旁有一群黑鱼崽，就不要钓了。大黑鱼钓走了，小黑鱼没了保护，就会被其它的鱼吃掉。就像小孩子没了妈妈。

最后还剩下两大块西瓜，也够学伢吃的。我们一人拿起一块西瓜，我还把鱼篓背在背上。

下到河里，我们把拿着西瓜的手举起来，游过了河。还没有上岸，就见学伢眼巴巴地望着我俩。上了岸，学伢就迎了过来。我把手里的西瓜递给学伢，看金星时，他落在后面，手上却空空如也。金星走过来，涨红了脸，急急地说：刚才游到河中间，太阳刺眼，再加上一个浪，我一不小心呛了一口水，西瓜落进水里了。我扎猛子到河底下摸了半天，也没摸到。

那一块西瓜虽大，但学伢也还没吃过瘾，一边砸吧着嘴，一边嘀咕着：金星那块西瓜是不是被他在河中间偷偷吃掉了？

金星说：爱信不信，反正我没吃那块西瓜，西瓜掉河里了。

【8】

老爷爷家的西瓜，皮薄肉甜，没吃真想吃，吃了还想吃！

过了几天。我们又到河滩上放牛钓鱼，心想着，不管是谁在那照看西瓜，我们也要再过去碰碰运气。

但我们朝河对岸望去时，却发现，瓜棚旁的河岸上，起了一座坟，坟前立着一块墓碑。坟上有几个花圈。之前小女孩说过她奶奶生病了，估计她奶奶病重不治。这应该就是她奶奶的坟。

我们盯了好久，瓜棚里也没有人进出。看来，老爷爷家现在是这个过世的老奶奶在“看”西瓜。之前她儿媳，孙女，儿子，老伴看西瓜时，都不好对付，现在这个没有见过面的老奶奶，好对付吗？

我怂恿学伢和金星过河去摸西瓜，我说之前每次我都过去了，这次该轮到你们俩过河去摸西瓜了。

学伢说：老奶奶死了，我怕！

金星说：老奶奶在那看着呢，我不敢！

说实话，我也有点怕。一个老奶奶死了，埋在那。远远看着，都有点心虚。真要跑到她跟前偷瓜，偷她家的瓜，我也不敢。那时农村的老人，给我们小孩子讲过很多绘声绘色的鬼故事，鬼的阴影时时盘旋在我们脑海中。

好吧，那我们专心地钓鱼吧！

【9】

又过了几天，暑假结束了，秋季开学了。我们也告别了放牛钓鱼的快乐时光，去镇上的初中上学了。

第二年暑假，我们又到河滩放牛钓鱼时，却发现河对岸没有种西瓜了，而是种的棉花。时而会看到老爷爷，或他的儿子，儿媳，还有他的孙女，到棉花田里劳作。

第二年秋季开学后，我们在校园里看到了那个照看西瓜的小女孩，她叫田小苗。她刚上初一，我们念初二。

后来，我上了县城的高中，学伢和金星，还有田小苗，初中毕业后就回家务农，过了两三年再跟着大人外出打工了。

我上大专的时候，田小苗家那块原来种西瓜的田地里种上白杨树，她奶奶的坟地旁，新添了一座坟，应该是她爷爷的吧。

一晃很多年过去了。人到中年的我，回老家时，偶尔也去那个河滩处钓钓鱼。河对岸的两个座坟，已被杂草覆盖，与周边环境融为了一体。

夏日天气晴好。天空瓦蓝瓦蓝的，看上去深邃而辽远，有风在轻轻地吹，河对岸的白杨树高大而挺拔，阔大的树叶在风中轻轻地歌唱。虽然隔着河流，我也能听到那哗啦啦的歌声，低沉而温情。

歌声里，我似乎陷入了沉思。

歌声里，那些往事又重现，时而清晰，时而模糊。时光浮尘，流年碎影，恍然如梦。宛若这人间，亦真亦幻。岁月悠长，也曾努力想抓住点什么，最后却也发现，事事皆空。人生短暂，以为不曾真正热爱过，却也感觉还有一丝柔情，藏在心间。

【说明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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